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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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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遷怒

觀眾的吶喊如聲浪, 在體育館內被拍擊地無限放大、再放大。

他先前的扣殺似乎給了金田一等一年級錯誤的期待,讓他們在精疲力竭之下榨出力氣,回應他的每一次進攻指揮, 並且忍不住頻頻眺望場邊的比分牌。

他的新式發球為青葉城西連續拿下了三分, 第四分開始,饒是他沒有失誤,心態也尚平穩, 土屋理查卻不是那麽好對付的角色。三球而已, 他很快跟了上來, 用手腕高高地墊起排球。

土屋理查墊球的那一剎那,他聽見體育館一半傳來驚呼的叫好, 一半傳來沈重的嘆息。

及川徹耳朵好, 還聽見女孩子隱隱的啜泣。

他在場上跑位偶爾偏頭的瞬間,能瞥見青葉城西的助威區,青白色校服的女孩子們用手指拭淚。

女孩子的眼淚,大面大面地黏在臉頰上, 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抱歉。

他忍不住這樣在心裏略有無奈地如此默念。

他從一年級起,察覺到自己顏值的殺傷力起, 就很希望維護在女孩子們心中的形象。

自尊心也好、虛榮心也罷, 總之從那一刻起,‘及川徹’指代的形象就不僅僅屬於他, 更屬於一種理應如此,大家共同維護的印象。

隊長、二傳手、帥哥、仰慕的人……

結果在高中最後一年的最後一場比賽裏, 他哪個也沒能維護到。

四面八方的叫人暈頭轉向的吶喊聲中, 及川徹逐漸停下腳, 在富有摩擦的地板上停步,用手心撈起臉頰兩側汗濕的落發, 清晰感知到連串的汗珠從鼻翼下滑的觸感。

巖醬也停下來了,像小狗一樣甩頭,把發梢上的汗珠全甩出去,邊朝他這裏走。

這場比賽的第一裁判在他身後,已經從一人高的裁判椅下來,和記分員在表前確認得分情況。

“今天中午要吃韓國烤肉。”巖醬經過身側時,對他說。

“韓國烤肉?這個天氣,劇烈運動後吃過油過辣,會長痘痘。”及川徹跟上去。

“我又不是你,我長八百個痘痘都無所謂。”

“真的假的,排球協會說不定來采訪咱們,學校也要拍最後一次合影。”

“麻煩死了,帥哥每天過的都是這種日子?”

“巖醬,畢竟你沒經歷過。”

“滾。”

“……”

兩名六年的排球拍檔,身著青白色的運動服,一號、四號,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邁步,朝著六年前兩人第一次共同踏上球場的方向相反,和曾經昂首挺胸躊躇滿志的自己擦肩而過,少年們邁向隊友們和教練等待的隊列,僅僅留下背後經久不散的沸騰和喧嘩。

“雙方球隊在隊長示意下,進行賽後禮儀。”

青白色的運動服再度和灰色的運動服們相對,兩排長隊在收起排網的中線兩端。

和賽前不同,這時候兩隊人馬的運動服不知道濕透又晾幹了多少次,顏色或多或少的均有些異樣。

及川徹在和自己正對的棕色腦袋後,看見了另一只高大的橄欖色腦袋。

牛島站的太遠,站在遙遠的強光燈難以波及到觀眾席陰影下,只有那身紫白色的運動服,上面是碩大的‘1’,和自己胸口的一樣。

“……全員都有,鞠躬。你辛苦了。”

身前矮了自己半頭的小鬼突然出聲,把及川徹的思緒拉回眼前的棕發少年。

棕發小鬼將兩只手背到身後,朝他俯下上身,後腦勺一個棕色的發旋,和在賽前見過的一樣。

灰色的隊列不約而同做出和主將一模一樣的鞠躬動作,及川徹喘了喘息,呼出胸口仍在鼓動的燥熱,平覆那隨聲浪一般漲潮的心跳。

這是一場很好的勝負。

雖然大獲全敗,雖然作為高三最後一年的退場秀看,這個比分堪稱淒慘。

但是存在即合理,也有人為了攀登如今逾三十分的分差,嘔心瀝血地付出了相當公平的時間和汗水。

雙方在主將/隊長的指揮下鞠躬過後,及川徹伸出手,向他對面那比他低了半頭的少年,將手心朝上,松松地遞於棕發主將的身前,掌縫裏仍有沒能抹去的汗水,是方才拼盡全力的證明。

“你做的很好。”

他故作輕松地說。

忍住內心六年的汗水。

“……”

土屋頓了一下。

在觀眾席心滿意足的歡呼聲中,土屋只是頓了一下,將自己的手,以手心向下的形式覆到及川徹的手掌之上。兩人的手掌松松在半空交握,只握了一秒,又很快松開。

體育大會的賽程很緊張,一場比賽結束,下一場比賽很快就要繼續,要在一天時間內輪完所有組別的比賽,青葉城西和宮澤高的比賽剛剛結束,立馬有賽委會的工作人員前來清理球場,早就準備好的志願者用勁地在地板墩布,還有志願者重新劃線和拉網。

“土屋,我們先下去吧。”

赤葦佑攬著土屋的肩膀說。

不僅是宮澤高的正選,包括他在內,所有正選包含替補選手在內,所有人都瘋狂地補充水分,呼吸頻率高達二十五以上。這場面對青葉城西的硬仗,所有人都自上而下地付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

比賽結束換組,晉級的隊伍暫時去宮城縣體育館的後場,剛剛結束超規模運動的少年們急需新鮮、涼浸浸的自來水冷卻他們過熱的體溫。

灰色運動服的少年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人上廁所,有人去拐角處的自動販賣機買水。

棕色頭發的少年和二傳兩個人在洗手臺前,身前的水龍頭嘩嘩的流淌,已經濕透的毛巾被流水打濕,餘下的水流隨水臺一起鉆進下水管。

土屋理查俯著頭,將蓋了毛巾的後腦勺放在水龍頭下沖涼。

“……待會兒的學校聽都沒聽說過,隨便打打就好了吧……”

嘩啦啦。

“……當初我們學校也是這樣的,你要小心……”

“……那有什麽一樣……餵!別搶了涼水就喝啊!”

嘩啦啦。

“……今天是周六,一天就比完。”

“明天有時間出去玩,不用訓練吧?”

嘩啦啦。

“……哦!烏野排球隊,別來無恙……”

“……彼此彼此,我看到賽程表了,恭喜你們晉級……”

嘩啦啦。

“百沢,百沢去哪裏了,你們是看見了?”

“……高中生,總不至於丟了。”

嘩啦啦。

門外的同伴們踩起腳步聲,逐漸向洗手間聚集。

後腦勺是自來水涼浸的微痛觸感,沖刷久了,後腦勺留下一片睡沈沈的酥麻。

土屋理查將臉深深地埋進兩只手掌中,更深地,更深地朝黑暗裏蜷縮起面頰。

眼圈很熱,多餘的水流沿著脖領子朝濕透的鎖骨口下滑。

“土屋?”

黑暗中耳邊是赤葦佑擔心的詢問:

“你怎麽樣?身體不舒服嗎?”

有拉開洗手間門的聲響,同伴們走進來,稀拉吵雜地對這一幕詢問的聲音。

因為太吵鬧了,又那麽紛雜,像是全世界的人同時在放慢的熾熱世界裏和他講話。

就連蘋果轉來轉去的破空聲,都被土屋理查拋到很遠的流水聲之後。

他仰起臉,被手指按壓久了的眼睛在下淌的水瀑中看不大清,倒也沒有什麽關系,因為他只看得清眼前蒙蒙的色塊是赤葦佑。

“你聽見了嗎?”

他朝赤葦佑有點恍惚地說,自己也不能確定。因為看不清,總忍不住大睜著眼睛。

“聽見?…啊?抱歉,我剛剛很累,你指什麽?”

“那個啊那個!賽後,你不是和我站在一起嘛?”

“啊?欸!能、能再具體說說嗎?”

“你就在我身邊,為什麽沒聽見?這樣子萬一是我幻聽我該朝誰取證去啊!”

“抱、抱歉,這麽重要的內容……賽後的錄像裏有錄音,錄像機離我們很近,去那裏找找怎麽樣?”

“……我們賽後離錄像機那麽遠,哪裏聽得見了……”

棕發少年用兩只手掌骨壓住眉眼,曳拽自己的棕色發絲,將頭微微偏向不面對赤葦佑的反向。

但是,即使不朝著諸人,鏡面的反射裏,少年的眉頭低低向下壓著,嘴角的弧度低抿地像一座隔海大壩。

這球場上一往無前的王者此時回歸真實年齡的委屈,叫和隊員們一起來廁所賽前預備的烏養忍不住佇在了門口。

剛剛非自願地傾聽了獅心王的煩惱——畢竟廁所門大開,兩人音量又不低,他總不能為了避嫌把耳朵堵上——半聽半灌,想丟出腦袋也沒辦法。這時候再湊進去,實在是太沒有眼色了。

他堵在門口,烏野的隊員有一個算一個,都從他佇立的樹樁子邊露出一顆顆烏鴉腦袋。

“……所以說!”

衛生間內,宮澤高主將和二傳手的對話已經進展到二傳手亟於找出兩人轉圈爭吵的核心內容。

“到底是什麽讓你心心念念成這樣,你不告訴我的話,就算我努力幫你回想……我總不能每一句每一句的覆述,我又不是點讀機!”

“……你們都聚在這裏做什麽。”

沈穩的嗓音,明明不回頭,卻有如實體存在感一般的一米八高大的威壓。

烏養微微淌著汗側頭,抖著嘴角眼見紫白色運動服的少年們,稀稀拉拉地堵在體育館衛生間外狹小的走廊過道。

渺小的走廊裏,宮澤高,烏野高中,白鳥澤——他們下一場的對手。

獅心王和青葉城西的比賽著實很震撼人心,但他不是他現在關註的重點。

想一想自己即將帶領烏野迎來教練生涯的真正攔山虎,這猶如孟姜女目睹長城的巨額威壓,讓烏養不自然地淌著嘴角,發出了一聲生硬的招呼:“哈哈……白鳥澤的牛島同學,好巧。”

“怪、怪童!”

“噓、噓!小太陽,不要抖!”

“……大地你給我做好榜樣!”

“……不是我,是影山。”

“……我這是興奮的戰栗。”

廁所內,宮澤高的主將和二傳渾然沒有意識到廁所外走廊的僵硬,而自顧自地進行對話。

“既然你是我的二傳的話,這種事不說也知道吧!”

“我是你的二傳,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以為我是赤葦京治嗎?!”

“你當初立志比赤葦京治做得更好!”

“什麽時候立志了?!我怎麽沒聽說過?幻想劇情倒是拷貝下來發我一份好不好?!”

“魚的記憶!……”

……

白鳥澤一米九高的主將察覺到了從大開的廁所門露出的爭執,平靜地走近,“裏面是誰?”

他本體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吊頂的臺燈,使得影子越發巍峨和雄壯,烏養勉強維持住自己的氣度,用手指指了指門內,一邊故作淡然地回答一邊不著痕跡地提醒裏面陷入白熱化的主將和二傳:“是上一所完成比賽的學校,剛剛結束比賽,所以來洗手池沖水。

“如何,你們要用嗎?白鳥澤的牛島同學。”

結果門內兩人,完全,完全,完全沒有註意到他。

“我為什麽要在這裏聽你無端的指責啊?!剛剛那一把我已經很努力了,就算沒有達成你內心的要求,至少我毫不負愧地說明付出了百分之百、不,一百二十的努力!”

“誰指責你上把的表現了!你做的怎麽樣我身為主攻難道不清楚嗎?!

“不要岔開話題,我指的是賽後,為什麽丟掉那麽重要的一句?!”

“所!以!”

饒是以赤葦佑的好脾氣,也完全忍不了了。

“你!到底!說的!是!什麽!既然不是指責我的表現,對賽程也無可厚非,那你倒是說明白啊!我到底錯過了什麽重要內容!”

“及川徹!”

土屋理查也忍不了了,他剛才的羞赧、難以置信、夢想成真、幾十次輪回回報的感激,這一刻全部被他拋去九霄雲外。

他超大聲地吼,試圖吼過赤葦佑的音量:“及川徹!及川徹!及川徹啊!沒聽見嗎!”

“及川徹又怎麽樣啊!他又不是啞巴,一局下來我怎麽記得說了多少次話?!”

土屋理查炸毛了。

“他誇我了啊!”

他把洗手臺拍的砰砰作響,氣的臉紅耳根燙:“及川徹誇我做得好!沒聽見嗎?!這是及川徹給我批覆的滿分是具備紀念意義的世界杯是諾貝爾大獎是奧斯卡影帝!是豐收的稻田是滿溢的魚塘是久逢的甘露!”

他朝赤葦佑吼:“我打這麽些年排球沒有人誇誇我我有什麽勁啊??!!上屆春高要不是力竭我當跟蹤狂也要追去牛島家像貞子一樣爬出來逼他誇一句我打的真棒!”

整個廁所內外全都寂靜了。

狹小的逼仄,只留土屋的尾音,久久地短暫在墻體之間回蕩。

由於其中蕩過的生命體並不是無機物,得以短暫駐留成了一股滯後反應。

赤葦佑整個人以一副遭受沖擊席卷猶如游戲機卡帶的停滯。

洗手間內剛剛掀開廁所門的鈴守一只腳放在臺階上已經放了十五秒。

土屋喘息著,平覆心情,才意識到宮澤高這群沒怎麽經歷過世面激烈的小孩子就算了,怎麽蘋果也久久地凝滯在半空,猶如實體化地內嵌在一串沈默的句號。

[………………………………]

[你怎麽了。]

土屋喘息著,平覆自己過熱的呼吸頻率。

剛剛那場比賽對他的體力造成了不亞於其他人的影響,只是他長久的過度訓練下來,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力竭的狀態。

蘋果仍是沒有回答。

[…………算了,我要出去了。]

就算這麽跟赤葦佑吼,他是無辜的,自己只是在遷怒罷了。

深刻又理智地全程明白這一點,卻仍是控制不好十幾個輪回積壓的情緒,土屋咬著腮幫,一個甩身——

————正和門口五花八門的校服對視了。

烏養、影山、日向、澤村、菅原、牛島、天童、五色。

土屋:“……………………”

烏養:“……”

影山:“……”

牛島:“。”

天童:“…………,”

無色:“???”

澤村:“……!”

菅原:“………”

日向顫抖地舉起一只手,橙色的瞳孔和他對視顫抖,嗓子幹啞:

“我……我什麽都沒聽見…………”

土屋這一瞬間突然覺得就這樣隨蘋果一起升格成矽基生物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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